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趣诗与诗趣 赵永生

五律之折腰者,如陈子昂《晚次乐乡县》:

故乡杳无际,日暮且孤征。

川原迷旧国,道路入边城。

野戍荒烟断,深山古木平。

如何此时恨,噭噭夜猿鸣。

   此诗平起,首联与颔联间失粘。

再如唐求《题郑家隐居》:

不信最清旷,及来秋已空。

数点石泉雨,一溪霜叶风。

业在有山处,道归无事中。

酌尽一杯酒,老夫颜亦红。

此诗仄起,每联之间均失粘。

 

七律之折腰者,如杜甫《咏怀古迹》:

摇落深知宋玉悲,风流儒雅亦吾师。
          
怅望千秋一洒泪,萧条异代不同时。
          
江山故宅空文藻,云雨荒台岂梦思。
          
最是楚宫俱泯灭,舟人指点至今疑

这一例,是首联与颔联失粘。

再如,杜甫《所思》:

苦忆荆州醉司马,谪官尊酒定常开。

九江日落醒何处,一柱观头眠几回。

可怜怀抱向人尽,欲问平安无使来。

故凭锦水将双泪,好过瞿塘滟滪堆

这一例则在四五句与六七句间两次折腰,其中“一柱观头眠几回”用孤平拗救,读来音调更为宕折激楚。

再看王维《和贾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》:

绛帻鸡人报晓筹,尚衣方进翠云裘。

九天阊阖开宫殿,万国衣冠拜冕琉。

日色才临仙掌动,香烟欲傍衮龙浮。

朝罢须裁五色诏,佩声归到凤池头

这一首失粘处在颈联与尾联之间,“怅望千秋一洒泪”与“朝罢须裁五色诏”,均在第五字用仄声,而第六字未以平声相救,与“惟有相思似春色”小有不同。

 除了“折腰体”,还有所谓的“折腰句”。语出元人韦居安《梅磵诗话》卷上:“七言律诗有上三下四者,谓之折腰句。”并引白居易“大屋檐多装雁齿,小航船亦话龙头”、欧阳修“静爱竹时来野寺,独寻春偶到溪头”等句为例。这些例子都从句法着眼,与诗体无关,且并不只限于七言律诗。唯古人常将“折腰体”与“折腰句”相混,故做特别说明。

 

阳关体

   “阳关体”之名,前人著述中未曾提及。最早使用此名

者,乃当代诗人林从龙先生。1992年,中华诗词学会举办首届中华诗词大赛,获一等奖者乃杨启宇之绝句《悼彭大将军》:“铁马金戈百战余,苍凉晚节月同孤。冢上已深三宿草,人间始重万言书。”因二三句失粘,不少人对此质疑,以为不合格律。林先生作为大赛评委,对此诗细作点评,认为此实为“阳关体”,乃格律诗中一种特殊体式。其实,杨启宇此诗声律与崔峒《清江曲内一绝》一致,当是“折腰体”,似不宜称之曰“阳关体”。

   那么 “阳关体”之称到底有没有呢?据考证“阳关体”之称,似借自唐代《阳关曲》。《阳关曲》又名《渭城曲》,属唐教坊曲名,现存最早歌辞的作者是王维,原题《送元二使安西》,词云:

渭城朝雨浥轻尘,客舍青青柳色新。

   劝君更尽一杯酒,西出阳关无故人。

此调格式为七言绝句,但前二句与后二句之间失粘,与前述“折腰体”中平起式七绝颇为类似。但是,折腰体诗与《阳关曲》有着本质的不同,即前者是诗,只适于长吟短诵;而后者是词,可以付诸弦管,应节而歌。唐人宴别时,往往歌此调,如刘禹锡《与歌者》“旧人惟有何戡在,更与殷勤唱渭城”、白居易《南园试小乐》“高调管色吹银字,漫拽歌声唱渭城”、李商隐《饮席戏赠同舍》“唱尽阳关无限叠,半杯松叶冻颇黎”、谭用之《江馆秋夕》“谁人更唱阳关曲,牢落烟霞梦不成”。这些,所唱都关乎王维旧词,真正别制新词者,乃北宋时代的苏东坡。其《阳关曲》三首云:

     暮云收尽溢清寒,银汉无声转玉盘。

     此生此夜不长好,明月明年何处看?  

又,

  受降城下紫髯郎,戏马台南古战场。

   恨君不取契丹首,金甲牙旗归故乡。

  又,

 济南春好雪初晴,才到龙山马足轻。

   使君莫忘霅溪女,还作阳关肠断声。

   清代翁方纲《石洲诗话》卷三云:“《阳关》之声,今无可考。第就此三诗绎之,与右丞《渭城》之作,若合符节。......其法以首句平起,次句仄起,三句又平起,四句又仄起。而第三句与第四句之第五字,各以平仄互换。又,第二句之第五字,第三句之第七字,皆用上声,譬如填词一般。渔洋先生谓绝句乃唐乐府,信不诬也。”翁氏之语,至少可说明三点:(一)《阳关曲》是平起式失粘的七绝,类似于韦应物的《滁州西涧》平起式折腰体,第三四句须用拗体,其中第五字平仄互换;(二)字须用上声;(三)此体是词而不是诗。

现在,我们不妨根据现有研究资料,补订《阳关曲》之谱:

 一、词牌名

  阳关曲,本名渭城曲。

  单调,二十八字,四句,三平韵。

 二、定格

渭城朝雨邑轻尘,客舍青青柳色新。

劝君更进一杯酒,西出阳关无故人。

●○○●●○△ ◎●○○●●△ 

●○●●●○● ○●○○○●△

按,参苏轼词三首,一首云〔才到龙山马足轻〕,一首云〔银汉无声转玉盘〕,其第二句首字可平。至第三、四句皆同。故,平仄不可稍误,若平仄有异,则非此调。

三、“阳关三叠”应该怎样解释?

苏轼论三叠歌法云:旧传阳关三叠,然今世歌者,每句再叠而已。若通一首言之,又是四叠,皆非是。或每句三唱以应三叠之说,则丛然无复节奏。余在密州,文勋长官以事至密,自云得古本阳关,其声宛转凄断,不类向之所闻。每句皆再唱,而第一句不叠,乃知古本三叠盖如此。

查元《阳春白雪集》,有大石调《阳关三叠》词云:

  渭城朝雨,一霎浥轻尘。更洒遍客舍青青,弄柔凝,千缕柳色新。更洒遍客舍青青,千缕柳色新。

  休烦恼,劝君更尽一杯酒,人生会少,自古富贵功名有定分。莫遣容仪瘦损。

   休烦恼,劝君更尽一杯酒,只恐怕西出阳关,旧游如梦,眼前无故人。

    综上所述,可得如下结论:

  1)“阳关体”之名乃从《阳关曲》推衍而来,并无文献依据。“折腰体又

名阳关体”纯属无稽之谈。《阳关曲》从形式上看,与“折腰体”中平起式七绝相近,但格律更严,讲究四声,属于词的范畴。

  2)近体诗中,无论五绝、七绝、五律、七律,凡失粘者,均可称为“折

腰体”。失粘处如用相关拗句,则更显高古;不用拗句亦可。

  3))《阳关曲》之所以被人称为“阳关体”,是因为正好第三句失粘。既

然“阳关体”这一名称业已被人认同,不妨允许其存在。但即便打破诗词的界限,“阳关体”也只限于平起式失粘的七绝,仅仅是“折腰体”中的一种而已。

 

据说,趣诗的形式有166种,我没有详细考证,只是挑选出我认为有趣又有用的这二十一种提供给大家。这二十一种诗歌形式,尽管很有特色,表现出一定的巧思,也很有趣味,但在有些文人眼里“终非诗体之正”(明·吴讷《文章辩体序说》),因此也就难登大雅之堂。我们今天讲一些这样的诗作,主要是为开阔大家的视野,增长知识,怡情遣性,为生活增加一点快乐。如果有兴趣的诗友愿意“照猫画虎”,学作一些这样的作品,当然我们也是欢迎的。我相信,这堂课一定会对大家有所启发。